第一章
闭上眼睛，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熟悉无比的祁阳宫，风天逸气哼哼地沿着白云铺就的台阶向下走去，很快就到了四座宫殿的交汇处——一块正方形的乳白色平台。
雨声喧嚣，身着暗蓝色笔挺军装的男子靠坐在椅子上，两条腿大大咧咧地搭在长桌之上，任由滂沱的雨水倾泄而下，将他整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你怎么了？”心中的愤怒尽数被抛在脑后，风天逸有些迟疑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暗蓝色的瞳眸满满的都是关心。
“没事。”张显宗摆了摆手，头顶上铅灰色的厚重云朵变得明亮起来，原本滂沱的大雨也渐渐小了起来，他放下脚，坐直了身体，深黑的瞳孔里却仍残留着一抹阴郁之色。
“你这像是没事的样子？”风天逸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倒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你们到了啊。”身着笔挺西装的唐山海缓步走了进来，他头上像张显宗一样顶着一块厚重的积雨云，不断有黄豆般大小的雨珠洒落下来，又被他手中宽大的长柄雨伞严严实实地挡住。“秦明呢？”
“到了。”同样身着西装的秦明慢吞吞地从他的解剖室里走了出来。他锐利的视线从另外三人的头顶铅灰色的云朵上逐一扫过，“你们都撞邪了？居然三个人心情都不好？”
“秦明，你该相信，这世上没有什么牛鬼蛇神的。”唐山海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有些疲惫地开口。
“七岁之前，我确实是不相信的。”秦明面无表情地开口，“直到我遇到了你们。”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椅子往后面拖了拖，方才坐了下来，“有你们这么不科学的存在，鬼怪之事也就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怼地另外三个人都无话可说。毕竟，他们四个人的存在，确实是有些不太科学。
“秦明，你在警察局的时候，不会也这么说话吧？”唐山海忍不住为秦明的人际关系而担忧了起来。若是秦明在警察局也这么说话的话，谁还敢搭理他啊？
“当然不是。”轻飘飘地扫了唐山海一眼，秦明把玩着手中的手术刀，冷冷开口，“我懒得和他们说这么多。”
本来放下一半的心再度悬了起来，唐山海惨不忍睹地捂上自己的大半张脸，他现在已经无法想象，龙番市警察局里秦明该是何等的“高不可攀”了。
“的确，”张显宗懒洋洋地开口，“有什么好说的？一群没有脑子的蠢货！”
“和我说话，他们也配？”风天逸抬高了下巴，无比高傲地说道。“他们只要跪地服从就可以了！”
唐山海闭了闭眼睛，所以说，四个人里，居然是他和别人处得最好了？他们怎么不学着点？
“你以为你的人缘有多好？”风天逸斜睨了他一眼，冷嗖嗖地开口。
“凭你的穿着打扮，多得是不敢和你说话的人。”张显宗顺势接了下去。
“想太多是种病。”秦明瞟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总结道。
“我发现，你们好像只有在怼我的时候，才这么团结？”唐山海抿了抿唇，不开心的说道。
“你不是一直嫌弃我们相处地不好吗？”张显宗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格外无辜的笑容，“现在这样，难道不好吗？”
“…”唐山海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他沉默了一会儿，干脆开口转移了话题，“我要离开重庆了。”
“去哪？”风天逸蹙起眉头，开口问道，“你不是在重庆机要处做得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要离开？”
“上海。”唐山海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虽然他知道，他的答案不会让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满意，但他也并不想说谎——他们是这世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他永远都没办法欺骗他们。
“汉奸的大本营？”张显宗坐直了身体，漆黑的瞳眸深沉幽暗，“潜伏任务？所以说，你要去做假汉奸了？你疯了吗？”他脸上的神色格外狠厉，“是谁派你去的？”
“总要有人去做这些的。”唐山海拍了拍张显宗格外冰冷的手掌，脸上依旧是往日那般矜贵而又优雅的模样，眸中却是无可动摇地坚定，“为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牺牲在所难免。”
“可那也不应该是你！”张显宗烦躁地踢了踢椅子，“那怎么能够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唐山海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我是特工中最优秀的那个。由我去做这个任务，比起其它人来说成功率要高上许多。”他说着，安抚地握住了张显宗的手掌，“不要总往最坏的那方面去想，我不一定会牺牲。”
“我无法理解，”张显宗挣脱了他的手掌，站起身来，“我只知道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能够活着的话，为什么一定要去死呢？”他说着，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自己的宫殿走去。
“换做你是我，换做你身处我的时代，显宗，”唐山海站起身来，一脸肃容，“你会不会选择和我做一样的事情？”
迈出的脚步陡然停下，张显宗木偶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我不会。”
“你会！”唐山海走到他身后，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你爱这个国家，就像我一样。”他的语气诚恳而温柔，“你会愿意为她的复苏付出一切。”他说着，伸手牵住了张显宗垂在身侧的手掌，带着他回到了座位上。而这一次，张显宗只是沉默不语，却并没有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