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逸】离人归不归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风天逸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看到易茯苓如此失魂落魄,郁郁寡欢的样子。在他过往的记忆之中,易茯苓总是阳光的,灿烂的,就像是阳光之下的一株看上去格外不起眼的野草,充满着勃勃的生机。就算是被他施与七星鞭刑的时候,她也倔强地咬着牙一声不吭,黑色的瞳眸之中跳跃着格外璀璨耀眼的光华。然而,此时此刻,那株生命力格外顽强的小草却耷拉了下来,一幅有气无力的模样,眼中的光华也暗淡了下来。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其实白庭君,原计划想跟我联手救出你爹,后来却迟迟不肯出现,竟然还射杀了你爹,我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他说完,微微垂眸,用手中的树枝拨弄了一下身前的火堆。虽然一开始接近易茯苓不过是出于利用的心思,可她实在是个太好的姑娘,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纵使是高傲冷淡如风天逸,心中冰冷的一角也不由得被软化了。

易茯苓没有看他,略显呆滞的视线凝在眼前燃烧着的火堆之上,漆黑的瞳眸之中却一丝神采也没有。可纵使离火堆如此之近,她却仍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人都被浸在了冰窖之中,冷得彻骨,这让她不由得更加蜷紧了自己的身体,过了许久,她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的宛若呢喃,“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就是我爹......”她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再次开口,话语之中却已夹杂了些许颤抖的泣音,“短短一个月,什么都变了......我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亲人都没有了。”

风天逸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跳跃着的橘黄色火焰,仿佛那里面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一样。因为连日的战斗与身上未愈的箭伤,他的眉宇之间依稀残留着几分憔悴与疲惫,但他因为失血过多而不带一丝血色的苍白面容之上却仍是一副冷淡而又漠然的表情,仿佛他无坚不摧,这世间任何事物都不能令他动容。然而,他向来湛蓝如同晴空的眸底却不知何时多了一抹阴郁之意。

易茯苓的经历,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母后与父皇接连逝世之后,他本以为能够从这个世界上最宠爱他的皇叔那里得到一些安慰。然而,事实却是,在父皇逝世之后的第二天,他的皇叔登上了摄政王之位,从此,过往的宠爱都化作了咄咄逼人的言语,睥睨高傲的眼神,以及时时刻刻带着杀意的举动。他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终也成了他不得不拿起武器小心警惕着的仇人——他不得不小心再小心,用恶狠狠地面具来伪装自己,假装自己坚不可摧。因为如果不那么做的话,恐怕这个世间,羽皇风天逸,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干涩的眼眶却流不出一滴泪来——他的眼泪,早在昔日年复一年的痛苦成长之中,早在皇叔愈发狠厉的言辞之中,被消耗的一干二净。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因为它非但给予不了你任何帮助,还会向别人展露你的软弱,成为别人攻讦你的工具。所以自从数年之前,他再也未曾流过眼泪,也讨厌看别人流泪。但此时此刻,面对失去了整个世界的易茯苓,就算是风天逸,也没办法强硬地开口让她停止哭泣——他自己昔日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情,又怎么强求一个正处于碧玉年华的姑娘做到呢?

“你先别太难过,”他只能干巴巴地开口,试图安抚身边的少女,“挨过了今晚,天下之大,除了霜城与南羽都,总有我们能够去往的地方。”他顿了一下,方才继续开口,“我听说,塞北那里有一处鲜花盛开的仿佛地毯一样的山谷......”

易茯苓偏头注视着风天逸在火光映衬之下显得格外温柔的侧脸,久久没有言语。在她看来,风天逸贵为羽皇,又已经帮了她那么多,她实在不能那么自私地再让他陪着她一起流浪。“你一个羽皇,还有哪里可以去啊?那肯定是南羽都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呗!”她并没有注意到风天逸瞬间黯淡下来的脸色,而是继续说道,“反正,这也是回南羽都的路......”

风天逸几乎像是被狠狠咬了一口一样瞬间转过头来看向易茯苓,声音低沉的吓人,“你说什么......这是回南羽都的路?”他甚至连脸上淡定而又平静的表情都完全无法伪装了,苍白俊美的面容之上满满的都是无措,“不行!我不能回南羽都!我不回南羽都!”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湛蓝的瞳眸就像是风暴之中的大海一样,剧烈的波动起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易茯苓吓了一跳,连失去亲人的痛苦与悲伤也暂时被压抑了下来。注视着风天逸格外激烈甚至连一向的伪装都被忘却的一干二净的举动,她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她一早就打算好不再继续拖累风天逸,而是将他送回他的家乡,才特意选了这一条前往南羽都的路。可现在,风天逸怎么没有一点惊喜的样子,反而看上去格外惶恐无助呢?那不是他的家乡吗,为什么他表现得却像是要进入地狱一样?

“嘘。”风天逸却突然转身拉过她藏到了一株盛开地极为热烈的桃花树后,那些激烈的情绪在他脸上瞬间消融地一干二净,像是从未出现过那样——他又成了往日那个倨傲尊贵的羽皇,湛蓝的瞳眸中闪现过的光芒凛冽如刀锋,“有人来了。”

易茯苓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事实上,她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然而事实证明,风天逸的举动是正确的,几秒钟之后,穿着浅蓝色羽族服饰的男子便出现在了他们视野之中,他一边在尚未燃尽的火堆旁边盘桓,一边低声呼唤着“主上?”易茯苓认出,那是经常跟在风天逸身后的四个人的其中一个。

“我在这里。”风天逸拉着她走了出来,面容之上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冷漠,“菁英会的成员们怎么样?”

“大家都很好,已经全部逃出来了。”杜若飞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已经通知摄政王了,他很快就会派人来接您......”他的话还未说完,一支箭已经穿胸而过,夺去了他的生命。

看到一个刚刚还跟他们说话的人死在他们面前无疑是令人震撼的,易茯苓一时之间竟忘了言语,只能像个木偶一样怔怔地注视着地上杜若飞的尸体。然而风天逸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瞬间拉着她向桃林的深处跑去。漆黑的夜幕掩映之下,易茯苓并不能看清风天逸脸上的表情,她有些呆呆地想到,风天逸究竟是经历了些什么,才能够如此警惕甚至连悲伤都不展露丝毫呢?

“你在发什么呆?”倏地,风天逸狠狠地将她向旁边拽了一下,他轻哼了一声,气喘吁吁地开口,“不要命了吗?”易茯苓终于反应过来,迅速跟上了风天逸的步伐。身后天空之中羽人的追击还在继续,风天逸脚下的步伐不知为何却稍稍慢了一些,甚至到最后只能由易茯苓拉着他往前跑,“风天逸,你真是太虚弱了。堂堂羽皇,居然还没我一个姑娘跑得快......”

“我这是...是给你......表现的机会”许是因为运动过于剧烈的缘故,风天逸的话语有些断断续续的,但话语之中的强硬却未曾有丝毫改变,“你该...叩谢才是。”他说着,拽着易茯苓停了下来,“我们已经不必再逃。”他转头注视着桃林之中倏忽亮起的温柔光芒,抿紧了唇,俊美的面容再度戴上了独属于羽皇的高高在上,冰冷无情的面具。

飞车落下,侍卫们迅速排成两列守在道路旁边,他们背负箭筒,手持弓箭,一脸的杀气腾腾。随后,有着深蓝衣袍的青年缓步而来,躬身行礼,“微臣来吃,陛下受惊了。恭迎羽皇陛下回朝。”

易茯苓条件反射地去看身边的风天逸,却只能看到他愈发冷硬的眉眼以及微微抬高的下颔,蓝色的瞳眸恍若一汪深潭,深邃而又冰冷。再没有看易茯苓一眼,他冷淡而又无声地迈步上了飞车,瘦削的背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倔强。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再后退,又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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