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昀】 梦之交际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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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驾车到达小吃街的时候，秦明忍不住皱了皱眉，身为法医，他从不惮于进入任何肮脏的环境翻检尸体，便是面对漆黑恶臭的下水道，抑或是杂草丛生自习芦苇荡，甚至于只要有需要，就是阴森诡异的坟地，他也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但矛盾地是，退出工作状态之后，他又是一个颇有洁癖的人，生活地格外讲究——有条件的情况下不干净的水绝对不喝，宁可连续一个多月一直吃一家不变的饭，也绝对不去选择另一家不甚干净的饭。张显宗就曾笑话他和唐山海学了一身富家少爷穷讲究的坏习惯。他虽然也尝试过控制，但收效甚微。久而久之，他也就慢慢放下了——总归他凭自己的本事吃饭，绝对饿不到自己，又何必委曲自己呢？
过去的二十年里，他几乎从未涉足过这种脏乱差的小吃街，更别提在这里吃上些什么了。这里本就鱼龙混杂，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一浇，各式各样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便是经常流连于此的人也恨不得捂上鼻子，后退他个百八十里。但此时此刻他锃亮的皮鞋踩过坑坑洼洼的小道，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上一下，一脸的泰然自若，和平常在解剖室别无二致。
随手将手中装着各类解剖工具的金属箱交到林涛手中，秦明向着案发现场大步走去。
“民警在巡逻的时候发现了一辆泔水车，车上面全部都是地沟油。”林涛一边向秦明解说着现今的情况，一边匆匆地跟上了秦明的脚步。
“死了几个？”秦明并不关心这些，应该说，他向来对活人没有什么兴趣。身为法医，他的专长是与死人打交道，让死人开口说话，至于活人——那是警察该干的活，跟他没什么关系。
“目前还不清楚，”林涛身边的另一个警官开口回复道。秦明记得，他是林涛的副队长，大家都叫他“小黑”。但这并不是眼下他所关心的内容，秦明微微蹙眉，开口质问，“什么叫不清楚？”
“今天接到上级指示，开展打四黑除四害运动。”小黑快速地开口回答。
“然后呢，你们发现了什么？”脚下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秦明微微皱起眉头，“是什么令你们觉得必须叫我过来？”
“事实上，是这个。”越过外围的警戒线，林涛在一团黑乎乎的，猛地一眼看过去完全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面前停下了脚步，他颇有些焦躁地挠了挠头，“他们怀疑，这并不是鸡爪…”他的语气有些迟疑，“而是人手。但是他们也不太敢确定，毕竟这不是什么小事。”
“要是谁都能分清楚的话，还要法医做什么？”秦明一边毫不客气地说着，一边俐落地蹲了下来。戴上常备的手套，他伸手将地上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捏了起来，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此时此刻，他生活之中的洁癖已经像是日光照射之下丝丝缕缕的雾气一样，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看着看着，他的眉头忍不住皱得更紧了，以他以业多年的经验来看，民警们的怀疑极有可能成真了——这绝不会是鸡爪，普通的鸡爪即便经过再复杂的处理，也不大可能变成他眼前的形态；而男人的手掌一般更为粗大，又很难挛缩到如此瘦小的地步…更大的可能，这会是女人的手掌。
“林队长，”秦明抿了抿唇，低沉的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森寒之意，“看来今天晚上，我们都睡不了觉了。”他说着，抬眸对上林涛骤然冷凝下来的眼神，“这节肢体极可能来源于人类，再去查查吧，估计这里不会只有这一部分肢体…”
林涛沉默着点了点头，拍掌将周围的警察们召唤到了一起，放低了说话的声音，“各位，这可能是一起穷凶极恶的凶杀案。现在，大家都行动起来吧！凡是不确定的，都送到法医这里来鉴定。宁可多辛苦一下法医，也绝不要漏掉任何一个可疑的部分。”
秦明在一处摊贩的方桌上开始了自己的鉴定工作——他向来习惯做最周全地准备，因而即使是深夜前来，手提箱里也早已装满了他可能需要的全部器械。
打开白炽灯，准备好放大镜，秦明戴上橡胶手套，取出手术刀，微微俯身，开始进行尸检——这本就是他自己选择并且热爱的工作，因而他从来都不会觉得它有多么的枯燥或是难以忍受。相反，他很享受工作的过程，正如他一直执着地追求公平与正义一样。
身畔共事的警察们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脚步也悄悄地挪远了一些——虽然一早便知道法医的工作范畴，但不管怎么说，道听途说跟切切实实地面对解剖终归还是不一样的。不论是什么情境之下，人类在面对尸体时心中总会抑制不住产生浓浓寒意，而这种胆寒之意在法医、手术刀与尸体同时存在时，就愈发明显了。
此时此刻，唯一还有勇气坐在秦明身边的，也就只有林涛一个了。他显然很不适应如此令人作呕的恶臭，伸手扇了扇鼻翼前的空气，却依旧没有移开自己的身体。“如果真的是人的手指，怎么会变得如此之小？”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我实在想不到，有谁的手掌能小成这样，总不能是小孩吧？”
秦明依然忙着手下的工作，闻言甚至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如果是女人的手掌，经过油炸确实可以挛缩到如此程度。”放下了手中的手术刀，他将已然分割开的森森白骨捏了起来，小心翼翼而又无比认真地查看着。
林涛不再言语，好奇地盯视着秦明手指间那截短短的白骨。就连跟在他身边的副队长小黑也俯下身体，探头探脑地望了过来。
完全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秦明仔细查看了一会儿，下了最终的结论，“这的确是人的手指。”
“这都能看出来？”小黑有些惊讶地开口。
“这是法医人类学的范畴。”并没有在意小黑地质疑，秦明平静地开口解释道，“指骨，是人类拥有的比较有特殊性形态的骨骼之一。”他说着，覷了林涛一眼，“人在进化的过程中，指骨的骨体变得较短，但是为了手指能更加灵活，关节面变得比较大。”抿了抿唇，他继续说道，“从形态上看，这就是典型的人类指骨。”
林涛又盯着秦明手中的白骨看了好一会儿，方才移开视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着小黑说道，“确定是人手了，让兄弟们搜寻的更小心一些。我们要对这些桶里的残渣，进行全面地检查。”
“是。”小黑点了点头，俐落地应道。他并没有去想如果秦明得出的结论是错的他们该怎么办，就像林队长所说的那样，法医科的秦科长向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凡是他口中说出来的，从来都不会掺杂任何假话。
他忍不住有些好奇地又悄悄扫了秦明一眼，对方如同大理石雕刻的面容一如既往地冷淡与平静，仿佛刚刚他所得出的结论不是人手而是鸡爪一样。
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心中对于林队长地敬佩之情却愈发浓厚了。连这么个跟冰雕一样不带一丝人气的人都能处得这么好，林队长真乃神人，不得不服啊！
秦明当然注意到了小黑临走之前投过来的视线——跟随风天逸习武多年，他的各项感知力早已远超他人。便是十米远的蝴蝶振翅之声亦能听得一清二楚，何况别人偷偷摸摸瞥过来的一个眼神呢？
但他早已习惯了这些，全然懒得在意。眼下此时此刻在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这起发生在小吃街的凶杀案。
“我还需要一个专业的法医，”秦明正色说道，“他能准确分辨食物残渣和尸块的区别。”他极为自然地看向林涛，“那个新来的在哪儿？”
他早就习惯了不去理会这些，也并不怀疑林涛会不知道答案，因为过往的时候，这些事情就都是由林涛来处理的，而他总能把这些处理得极为妥当。
“明天早上过来。”果不其然，林涛甚至连想都没有想，几乎是在秦明话音刚落的下一秒便已给出了答案。
秦明看了一下手表，不容置疑地开口，“让他现在过来。二十分钟之后我要见到他。”他这么说着，又低下头来，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繁重的工作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