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逸】 终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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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刃逸】 终焉
这已是现任羽皇风天逸执掌朝政大权的第七年。

是时,国泰民安,歌舞升平,政通人和,南羽都虽未达到路不拾遗的大同之世,却也有了太平盛世的雏形。

昔日恣意狂傲的羽皇风天逸,在执掌政权之后,一扫往日惫懒任性的模样,宽猛相济,澄清天下,已然成了备受瞩目,万民称赞的圣贤之君。

唯一令朝中大臣心神惶惶,坐立不安的,却是已然二十有七的羽皇陛下,至今尚未娶妻生子。

为此,大臣们上书请婚的奏折已有一人之高,可羽皇陛下尽皆置之不理,便连暖床的侍婢亦一个没有,全然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

便是大臣们不约而同地在早朝之上奏请陛下大婚,也被陛下轻飘飘的一句“朝堂之上,不谈家事”给打发掉了。

迫不得已,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们只能向陛下身边的近侍裴钰打探消息。

裴钰本是跟随在前任摄政王风刃身边的近侍,可自打风刃去世,便被陛下调派到了身边,是南羽都宫中最得陛下心意之人。

他挠了挠头,在众位大臣灼灼地逼视之下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陛下当年,曾经从星辰阁带回来一个人族姑娘…”话音未落,便趁着众位大臣垂眸沉思的片刻,偷偷溜回了陛下身边——也是昔日摄政王风刃的居所。

“他们终于想到要来找你了?”现任羽皇一边批改着奏折,一边毫不在意地嗤笑了一声,“也真是够闲得!”

“他们也是为了陛下着想。”裴钰行了一个扶额礼,有些含蓄地开口,,“毕竟陛下的年纪…”

“得了吧!”风天逸轻瞟了他一眼,“他们要真是这么忠君爱国,当年皇叔尚在的…”他倏地停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日光透过窗纱斜斜照耀进来,为他如同神祇一般俊美无俦的容颜上蒙了一层浅浅的阴翳。

裴钰低着头,没有言语。这七年来,他早已习惯了坐在王座之上的那个人,倏忽而至地沉默不语——往往这些时候,都与那个已然于南羽都消失的人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便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深深思念着那个人呢?

朝中诸位大臣们都说,他裴钰乃是一个奸诈狡猾,心机深沉之人。不然的话,他区区一个昔日利欲熏心的摄政王身边的随侍,怎么可能从那场残酷地权力倾轧之中存活下来,还成了新任羽皇陛下的心腹重臣?

但只有他和陛下知晓,所谓的奸诈狡猾,心机深沉不过是个笑话!他之所以能够在一众随侍之中脱颖而出,成为陛下最亲近的臣子,固然有着他精明能干的因素,但更重要的,却是因为他曾经是那个人身边的随侍。也是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唯一能够与陛下一同怀念那个人的人罢了!

他偷偷抬眸,看了陛下一眼。

年轻英俊的羽皇并没有察觉到他地窥视,一手执笔,呆呆地凝视着身前空无一物的地板。蝶翼一般纤长的睫羽微微垂覆下来,半遮住他眸中咆哮翻滚的情绪,可裴钰还是轻易地窥见了他眸底欲落不落的一点晶莹。

他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俊美挺拔,身份高贵,只要一挥手便有无数男男女女愿意投怀送抱的羽皇陛下,心中其实早有所爱,所以才一直守身如玉呢?

“喵呜~”轻柔的猫叫打断了裴钰的思绪,也让一直沉默着的羽皇清醒了过来。风天逸转过脸来,正看到一只毛色纯黑的小猫挠破窗纱,大摇大摆地跃了进来。

“到这来。”风天逸摆了摆手,示意小猫咪过来,伸手摸了摸它柔软的毛发,脸色罕见地柔和了下来——昔日皇叔养得那只黑猫早已于数年之前便已死去,眼前的这只猫再像它,也不过是它的后代而已。

已经失去了的东西,总是再没办法找回来的。无论失去的是只动物,还是一个人。

黑猫被他摸得舒服了,不自觉的,喉咙里不断传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风天逸看它懒洋洋的,连眼睛都要闭上的模样,唇角忍不住微微弯了起来。

“裴钰,你说,”风天逸懒懒开口,“有些人活在这个世上,甚至还不如区区一只猫快乐?”

裴钰没有开口,陪伴上任摄政王风刃多年,他早已摸明白了他的脾性。而眼前羽皇陛下的脾性,简直和过去的摄政王一般无二。所以,此时此刻,依照他对于摄政王风刃地理解,他很清楚,陛下只是在自言自语,并不真的需要他开口回答。

果然,正像他想的那样,陛下并没有等待他的回答。而是伸手将怀中的黑猫抱了起来,看似严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掩藏不住地宠溺之意,“不许睡!”

黑猫可怜兮兮地睁开眼睛,露出一双琥珀般澄澈冷静的瞳眸,轻轻的“喵~”了一声。风天逸便蓦地安静了下来,怔怔地凝视着它的眼瞳许久,方才不言不语地将它放回到腿上。

他本以为他会流泪的,可眼眶却始终干涩地落不下一滴泪来。

“皇叔的忌日快到了吧?”

“是的。”裴钰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还差三天。”

“时间过得真快啊!”风天逸轻轻叹息了一声,蓝色的眸子渐渐暗沉下来,宛若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面,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掩藏着令人惊讶地波涛汹涌。

“陛下,还依照每年的惯例吗?”裴钰踌躇了一下,开口问道。

“嗯。”风天逸漫不经心地说着,手下的力道却渐渐重了,激得怀中本来乖巧可爱的猫儿惨叫了一声,毫不留情地狠狠抓了他一爪。

“陛下,要叫太医吗?”望着陛下手背之上渐渐涌出的血色,裴钰忍不住蹙起眉头。

“不用。”风天逸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开口,“一点小伤罢了。”他说着,覷了裴钰一眼,“去准备吧!”

裴钰犹豫了一下,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望着陛下宛若雕塑一般冰冷的不带一丝表情的侧脸,他终于还是转过身去,离开了宣勤殿。

有些事情,他没有参与,也就根本没有置喙的余地。

三日之后,摄政王风刃的忌日,裴钰站在皇室的陵寝之前,目送着风天逸孤身一人缓缓走了进去。

所谓的惯例,便是风刃的忌日当天,南羽都禁止一切音乐与喜乐活动,羽皇陛下暂停政事,一个人在陵寝之中呆上一整天的时间——这也是羽皇陛下整整一年之中唯一肯放下公务的时候。

先为先祖们奉上贡品,点燃一炷香,风天逸恭谨地拜了三拜。方才提着酒瓶,来到了风刃的灵位之前——他的灵位,并没有放置于一众风氏先辈之间,而是单独放在了陵寝内的另一个位置。

撩起衣摆,随意地席地坐下,风天逸仰头灌了一大口酒,“五十年的玉殿春,你以前最喜欢的…”

他放下酒壶,伸手轻轻擦拭着小小的灵位,虽然每一日,这里都会有专人擦拭灵位,打扫卫生,灵位之上几乎不会有什么灰尘存在,但他还是固执地伸手擦拭着,眉眼低垂,全然地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良久,他放开手,细细凝视着手中小小的灵位,仿佛又再见到了那个至今都不愿入梦的人。

“你那么神机妙算,是不是早就已经料到了如今的情况?”

“你的心太大太大,装得下整个南羽都,装得下父皇临终之前地承诺,却为什么装不下我的存在?”

“你当初之所以能够狠下心来离开这里,是不是根本就不曾在意过我半分?”

“你的南羽都被我治理地很好,正像你期望的那样,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那帮大臣们又在催我结婚了,我知道,他们根本不是在乎我,只不过是想把自己的女儿孙女塞进我的后宫,借此在权位上更进一步罢了。”

“我前几天去看了姑姑的儿子,不过七岁,却已经很是聪慧懂事了。你说,我把他过继过来怎么样?”

“过去,你一直在教导我琴棋书画,文治武功,甚至是御下之道。我没你样样精通的本事,但要教导他成为真正的羽皇,却也还是做得到的。”

“我不想像你们那样‘熬鹰’,我相信,除此之外,总还有什么方法,能够让他成长起来的。”

“你放心,我不会那么早离开的,我会等,等他成为真正能够支撑南羽都的羽皇再离开。”

“你说的对,南羽都姓风的皇者,从来就只有一个。而那个人,并不是我。”

“雨瞳木和月云奇他们,不久前也已经有了孩子。我偷偷去看过,他们活得很好很好,雨瞳木又胖了许多。我怀疑再这样下去,他连自己家的房门也进不去了。”

“我不久前给裴钰赐婚了,新娘是我特意挑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绝对会把他照顾得很好。”

“你养的那只猫,几年前就不在了。不过它有留下后代,有一只和它长得一模一样,现在养在我身边,一身的坏脾气,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

“我没动宣勤殿的摆设,它们还和从前一模一样,你要是看到的话,定然会很欢喜的吧?”

“我去了你宫殿里的密室,里面藏了好多我曾经送给你的东西,你不是告诉我说早把它们扔了吗?大骗子!”

“从小到大,你都一直在骗我。小时候骗我说会一辈子陪着我,你食言了;少年时骗我你想要皇位,你明明知道,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会愿意给你,可我没想到,这也是假的;后来的时候,你又骗我骨生花给你下的蛊已经解开了,可事实上并没有,你离开了我,再也不会回来…”

风天逸说着,翻转手掌,任由价值千金的美酒倾泻而下。

“你这个骗子,每一次我都全心全意地相信着你,可你却总是食言而肥……你一直一直都在骗我,毫不在意地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说着,垂下眼睫,任由滚烫炽热的泪水夺眶而出,与地板上湿漉漉的酒水混杂在一起。

“回来好不好…我宁愿一直被你骗,也不愿意你再也骗不了我…”

“……”

他又一个人哭着笑着像疯子一样呆呆地说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眶也因着摇曳的烛火而酸涩起来,方才止了言语,怕冷似的抱紧了怀中小小的灵位,声音低的宛若幻觉。

“皇叔,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才会来带我走呢?”

天还没亮的时候,守在陵寝门外的裴钰便看见大门打开,本来满心抑郁的风天逸像是终于解开了心结,精神抖擞地走了出来。

他身上还带着浓重的酒气,一身白色的袍服也已然沾满灰尘,可他的眼睛却是极亮的,像是漆黑夜幕中唯一发光的那颗灿烂星子。

“裴钰,随朕去姑姑家。”风天逸显然心情极好,便是说话的语气里亦带着一丝浅淡地欣喜。

虽然心中困惑不解,但裴钰还是俐落地行了一个扶额礼,“是,陛下。”

那一日羽皇陛下回宫之时,身边多了一个小小的孩童。

就像风天逸在风刃灵前所说的那样,他过继了姑姑的子嗣,为他改名为“风览宸”,悉心教育他,抚养他长大。凡是他会的,他都尽皆教给了他。

十三年一晃而过。

风天逸的容颜并没有任何老去的模样,一如少年之时那般灼灿耀眼,恍若神祇,唯有眉宇间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与沉稳,方才让人意识到,他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年轻。

风天逸难得的穿了一身耀眼的红色华服,如同火焰一般鲜红的颜色,却及不上他容颜的半分辉煌美丽。

他微笑着坐在王座之上,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风览宸身后缓缓张开的巨大双翼——夺目的金色里掺杂着浅浅的紫色,华贵大气,让人欣羡不已 。

他看着看着,却不由得有一瞬的心神恍惚。他曾见过一双与眼前极为肖似的巨大羽翼,同样华贵的紫金,像是一个轻盈美好的梦境。

彼时,他不过区区垂髫小童,因着没有翼孔之事惊恐不已,啼哭不止。是那人张开羽翼,抱着他在南羽都的天空之上飞行了许多圈,方才止住了他不断落下的泪水。

风天逸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微笑起来,快了,就快了…

他轻轻挥手,身边的內侍上前一步,展开明黄的圣旨,“羽族太子风览宸,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幼承庭训,德行温良,今祗告天地,即皇帝位!”

望着殿中一脸沉稳的青年平静如水,不动如山的模样,风天逸满心骄傲。

他辛辛苦苦哺育,照料了十数年的雏鹰,终于亦到了展翼之日。

自此之后,整个南羽都,乃至整片羽族的天下,都尽归他所有。

我把整片天空都送给你,览宸。祈愿你能恣意翱翔,再不受任何拘束。

是夜,前任羽皇风天逸于宣勤殿含笑逝世,年仅四十岁。

短文,一发完。
最近有好多读者都反映我挖了太多坑,什么时候才能填完的问题,所以我想了许久,终于决定先把一个坑填完,于是就有了这篇《(刃逸)终焉》。
从今以后,我也是在lofter上有完结坑的人了,你们再也没办法拿这一点说我了哈哈哈哈哈🐈🐈🐈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虐的问题(我觉得你们肯定会有人问这个),这就是个秘密了(其实是我本来也想写甜文,可写着写着就突然变成这样了,我简直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本来的脑洞是这样的——我的婚礼你的葬礼。可后来的时候,想把它写的甜一点,就突然变成这样了,我也很无奈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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