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逸】 离人归不归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风天逸高坐在长椅之上，双手合十，纤长的睫羽温柔地垂覆下来，遮住了他湛蓝瞳眸之中的波涛汹涌。
雨瞳木已经带着他的家臣去检查杜若飞的尸体，怕是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够知道杜若飞的死亡真相。
找出杀害杜若飞的凶手，本来是他一直想要做的事情。然而现在，他的心中竟有些略略地迟疑。
轻叹了一声，他用力闭了闭眼。他很明白，这一次他之所以会迟疑，是因为他心里清楚，杜若飞的死恐怕与皇叔脱不了干系。可他却情愿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不知道的话，他或许会感觉轻松一些。
可是，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他自己。杜若飞的死，与其说是特意谋杀，倒不如说是替他受过。
风天逸很清楚，那一夜天空中的众多羽人，其实是冲着他来的。只是杜若飞刚好站在他身前，方才替他挡了最致命的那一箭。若非如此，恐怕祁阳宫里现在躺着的，就不是杜若飞，而是他自己了。
而且，裴钰未免来得太过及时，准备得也太过充分了。怎么可能别人的追杀刚刚开始，裴钰便紧随其后，前来护驾了呢？与此同时，他甚至还随身携带着可以解毒的药丸？世界上，哪里来得这么多巧合？
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只要想一下，如果他身死，得利最大的那个人会是谁，事实就很清楚了。
如果他死在了那场追杀之中，他那敬爱的皇叔便可以推说自己在得知情况之后立刻派人护驾了。只不过还是没能赶得上罢了。
如果他侥幸活下来，他那敬爱的皇叔依然有话可讲——若非他派兵支援，陛下现在的情况还不一定是什么样的呢！
他风天逸当然知道，这一次可能并不是皇叔的主意，而是他手下的人自作主张罢了。毕竟同室操戈这么蠢笨的事情，以他皇叔对他的轻视，怕是不屑去做的。但归根结底，一切的缘由，终还是系在他的皇叔风刃身上。
可就算如此，风天逸也还是希望，这一次导致杜若飞死亡地刺杀，并不是皇叔亲自指使的。因为如果那样的话，他总还可以找到一些借口，让他自己相信，皇叔并没有想要至他于死地的意思。
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他所做的每一件坏事情，你明知道无法解释，却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要找理由替他开脱。
这是何等的可悲！
风天逸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爱情面前，居然会卑微到了如此地步…
轻巧的脚步声响起，他豁然睁眼，“情况怎么样？”急躁的语气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能发觉得小小希冀。
“回陛下，”面貌清瞿的医师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扶额礼，“杜公子表面看是为弓箭所伤，实际上，真正致命的，却是弓箭上所喂的剧毒——踏血寻梅所致。所以，死后才会七窍流血。”
“踏血寻梅?”月云奇微蹙了眉头，一脸疑惑的开口，“这是什么毒？”
“回陛下，”医师不慌不忙地开口，“这踏血寻梅，踏的可不是雪花的雪，而是鲜血的血。伤者一旦流血，剧毒便会迅速深入五脏六腑，若无解药，便是这世上最好的医师出手，怕也回天乏术。”
“竟会有如此恶毒的毒药，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月云奇不解地问道。
“月公子有所不知，”医师一脸沉重，“正因为此毒凶险，一不小心便会反噬，纵使是施毒者自己也难逃厄运。因此，在数十年前，先皇便已下令封禁此种毒药。”他犹豫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如今此毒再现，这唯一的可能就是…就是…”
“是什么？”风天逸冷冷开口。
医师沉默了许久，却终究还是不敢开口。
“出了任何事情，”雨瞳木一脸烦躁地开口，“都有羽皇陛下为你做主。”
“回陛下，”医师深深躬腰，“当年研制踏血寻梅的，是雪家人。如今此毒再现，怕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然而大殿之中的所有人，却都明了他未竟话语的内容。
“雪凛。”风天逸此时此刻平静的近乎诡异，他喃喃地念着雪凛的名字，湛蓝的瞳眸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霜。
伸手挥退了不住求饶的医师以及三位随侍们，等到偌大的宫殿之中再无他人的存在。风天逸方才抑制不住地狂笑出声，“踏血寻梅，好一个踏血寻梅！”
雪家秘制的毒药，训练有素的刺客，裴钰随身携带的解药，所有的线索终于串联在了一起。
真相就那般赤裸裸，血淋淋地显示在了他的面前。此时此刻，风天逸已分不清，胸臆之中激荡着的，究竟是何种情绪。
他曾经以为，就算不爱他，轻视他，风刃心中终也还是留存着一份叔侄亲情的。
然而当事实揭露下它厚厚的面具，展露出那般狰狞而又丑陋的面容之时，风天逸方恍然大悟，他曾经抱持着的那份微小的希望，原来竟是如此可笑可悲！
他曾经一厢情愿地倾慕着风刃，所以就算是风刃想要他的项上人头，他也愿意双手奉上。可他们之间地交锋，从来都不该搭上无辜之人的生命。
诚然，在众位大臣及风刃眼中，杜若飞虽然身份高贵，但能为保护羽皇牺牲自己的生命，也是他的荣耀，更是他的价值所在。
可风天逸却不能淡然处之。杜若飞纵然不及他尊贵，却也一直陪伴他长大，效忠他，辅佐他。他们既是主仆，也是兄弟。风天逸又怎能容忍他白白死去，却不作任何回应？
罢了，他还在期待什么呢？
风天逸这么想着，仍漾着笑容的颊上，却有泪水无声滑下。
恨错难返，覆水难收，他和风刃，无论如何，都再也回不到过去。
又一大波虐正在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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